[原創] 《冥冥》一、三宿緣(3)

文/阿洗


  「呀啊啊!為什麼呀?」

  第三次跑出去後再次鬼打牆般回到石橋前,巫秀月終於忍不住慘叫出聲。

  也真虧她膽大包天,才三番兩次的發現眼前又出現石橋之後,馬上回頭再跑,可是這樣無限迴圈跑下去也不是辦法,除了那群東西越來越近之外根本毫無進展。

 

  慌張的左右張望,她靈光一閃。

  如果往橋墩下跑呢?

 

  有了主意後她也不再多想,腳步沒停的就從橋墩旁跳了下去,沒想到下方居然莫名橫亙了一根竹竿,直挺挺攔在她的路徑上。

  現在巫秀月就算用膝蓋也能猜到竹竿大概有問題,但土坡異常陡峭,她已經煞不住腳了!

 

  危急時刻,猛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,向後一扯。

 

  「咦?」

  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的巫秀月發現自己竟然神奇的踏在平地上,驚魂未定的同時,竹竿依舊橫在前方不遠處,不過她腳踏平地,根本不用再擔心會摔過去。

 

  大惑不解的回過頭,抓住她的是一位矮她半顆頭的男孩子,當下正高舉著像是火把般的長棍,火光異常明亮,而且還在越來越亮,照向那些臉上三個洞的恐怖東西。

  奇怪的是,火光雖亮,卻不刺眼,但那些鬼東西顯然很懼怕那光亮,隨著亮度逐步被逼退、然後慢慢縮成細細一條彷彿竹竿般的長影,緊接著幾聲劈啪響起後,應聲碎裂在地,消融不見。

 

  巫秀月睜大眼睛看著,才剛要鬆口氣,手腕上一陣詭異的冰涼滑過,兩眼一瞧,差點沒讓她驚聲尖叫出來。

  手腕原本被繫上的那條彩帶,躲在火光照不到的背影裡,居然化成了一條小黑蛇,頭一揚就要往那個男孩的手咬下去!

 

  「喂……!」她正要示警呼喊,男孩的影子突然跳竄了出來,快得像風似的,「嗖!」地就把小黑蛇給捲到一旁去了。

  巫秀月嘴都還沒來得及閉上,目瞪口呆的看著那黑影落地變成一隻黑狗,叼著那條小黑蛇大口嚼了幾下,甩頭咕嚕吞下肚。

 

  「大黑,做得好。」

  此時男孩子也已經放開她的手,走過去摸了摸黑狗的腮邊,低聲鼓勵,黑狗貌似很受用的歪著頭瞇起眼。

 

  巫秀月先是用衣服擦擦手腕,嫌惡的想抹掉小蛇溜過的冰涼觸感,隨後抬頭仔細看著男孩子手上拿著的那盞「燈」。

  剛剛因為太亮了,還以為是火把,但現在看起來倒很像是廟會神明遶境時在最前方舉著的托燈,只不過沒托燈那麼巨大,而是細細長長的八角型燈籠。

  總覺得似曾相識。

 

  「你沒事吧?」細長托燈的主人朝她走了過來,彬彬有禮的微笑。

  這男孩一身牛仔褲和短袖運動衫,長相清爽不難看,卻也沒有到會讓人覺得帥氣的地步,一眼望去,幾乎跟普通中學生沒什麼兩樣,除了那種明顯不像正常人的氣質……

 

  像是要掩飾自己打量對方的目光,巫秀月連忙搖頭,有些餘悸猶存的問:「那些是什麼?」

 

  「竹篙鬼。」男孩語氣溫文的向她解釋:「趁著你生魂在混亂狀態時把你帶來這裡,想要迷惑你,它們本身沒什麼威脅性,只要你不跨過地上橫放的竹竿就不會有事。」

 

  「跨過去會怎樣?」巫秀月丟出這句後,自己晃一晃腦,感覺思路清晰了些,改口問:「不對,這裡是哪裡?你說我是生魂?」

 

  「這裡是冥道,通俗來講就是陰陽之間的交界處。」似乎對於她這樣的反應早已見怪不怪,男孩將長燈靠在自己肩膀上,淡然笑著說:「放心,你沒死,只是暫時離開了身體。」

 

  「噢……」巫秀月愣愣的放下心來,這才覺得渾身發冷,還有些莫名的疲倦,她想也許因為先前長時間奔跑過又太緊張的緣故。

 

  「請跟我來。」男孩攤開手伸到她眼前,說:「我送你回去。」

 

  巫秀月卻是恍惚的盯著男孩攤開的手,好片刻後,不太肯定的問到:「我們是不是見過?」

  她想起多年前那雙也朝她伸出的小手,以及同樣的話語。

 

  「嗯?」男孩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外的神情,疑問的偏了偏腦袋。

 

  巫秀月覺得對方這下子才終於有點普通人的氣息,按耐不住激動的劈哩啪啦一股腦說到:「小時候我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迷過路,遇見你和老婆婆,老婆婆叫你帶我回去的,你還借我一條手帕,我忘了還你,一直留著呢!」

 

  大約是想起來了,男孩笑了出來:「你是後厝庄大廟口的那個女孩?」

 

  想不到對方記憶力這麼好,居然連她說出來的地名都記得,巫秀月不好意思的搔搔頭:「嘿嘿,對。」

 

  得到證實,男孩卻是啞然失笑。

  「你怎麼又進來了?」

 

  巫秀月一怔,那個「又」字的意思……

  她手指著自己,訝異的問:「我上次也是跑進來這裡了?可是這裡很亮,不像那時候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啊?」

 

  「我們邊走邊說吧!」男孩笑著轉過身,朝某個方向走了出去,黑狗也跑上前緊挨著他腳邊。

 

  毫不遲疑隨著男孩的腳步向前走,在巫秀月滿臉不可思議的視野中,蜿蜒的碎石子路化成平坦的黑土地面,滿山遍野的芒草和竹林也逐漸消失,白霧降下,籠罩四周,只剩下男孩手中長燈所照亮的地方還看得清楚,卻是空無一物。

 

  「你以前看到的那種黑暗才是冥道正常的樣子。」男孩不疾不徐的娓娓道來:「現在會看得見,是因為你脫離了身體,陰眼暫時打開了。」

 

  「原來是這樣……」巫秀月還沉浸在這片幻妙景象中,好奇的東張西望許久,發現除了白霧還是白霧,完全沒什麼可看的,才收回了眼光,又問:「這些白霧是什麼?剛才的景色怎麼全都不見了?」

 

  「那些景色,可以說是竹篙鬼所變化的幻覺,現在我把它們復原了,你自然就看不見了。至於這些白霧嘛……你就當作是製作幻覺的原料來理解,會比較好懂。」

  即使問題接二連三,男孩依舊為她解答,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,就連腳下邁步的速度也絲毫不變。

 

  巫秀月快走了一大步,來到男孩的身旁,興致勃勃的趁機繼續追問:「聊了這麼久,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?對了,我叫……」

 

  她還沒說完,男孩沒拿燈的那隻手一抬,食指虛按在她臉前十公分的地方。

 

  「……」巫秀月張張口,居然發不出聲音了,只好徒然的瞪大眼睛表示疑惑。

 

  「這裡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。」男孩面露靦腆,歉意笑了笑,說:「有機會陽間再見的話,我們再互相認識吧……」

 

  「……」

  還是發不出聲,巫秀月嘟起嘴,表示不滿。

 

  「你回去的地方也該到了。」男孩只是舉起長燈,向前一揮。

 

  白霧往兩旁散去,讓出了一條通道,通道前方散發著溫暖的明亮,還有一股香氣隱隱順著白霧的散去而飄來。

  巫秀月仔細嗅了嗅,這種香氣她很熟悉,雖然有點類似廟裡的燒香,卻又有點不太一樣,比起來更有溫度些,那是某個人的體香……

 

  她的好朋友,許沉香身上天生的香氣。

 

  意識到這件事時,巫秀月腦袋也迷糊了起來,就好像半睡半醒的那種感覺,身體輕飄飄的,往那個香氣的方向飛了過去。

 

  「保重。」

  男孩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。

 

  在一片白濛濛當中載浮載沉的漂了不知道多久,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,緊接著就感覺到自己後腦勺疼得要命,巫秀月忍不住哀叫出聲:「唉呦我滴媽呀!」

 

  「阿秀、阿秀!你醒了嗎?」

 

  睜開眼一看,扶著她的許沉香急得眼角含淚,見她清醒過來,淚珠這才啪搭啪搭的掉下來。

  「你嚇死我了啦!」

 

  「香香!」她手忙腳亂的坐起身,也管不上怎麼一回事,趕緊懷抱住好友,拍著肩膀安慰:「沒事沒事,不哭。」

 

  許沉香掩面大哭著,顯然是給嚇壞了,支支吾吾的斥責她:「以後、不准你喝酒了……嗚嗚……」

 

  「好,不喝酒了,你不哭啊!」

  巫秀月答應著,不明所以的摸摸腦袋,一陣吃痛,才發現腦袋後面腫了個大包,再看看自己所在的位置,就恍然明白過來。

  自己好像是要回家的時候,跨過矮欄杆跌倒了啊……

 

  「哇!現在幾點了?」

 

  那天晚上她還是沒能在父母之前趕回到家,當然被劈頭臭罵了一頓,不過還好偷喝酒的事情沒被發現,許沉香哭得她滿衣服,體香也幫她把酒氣都給蓋過了。

 

  巫秀月後來又找了機會,向許沉香述說了自己昏迷時所作的「夢」,也算是嚇哭對方的彌補,即使許沉香一點也不在意,只要她平安無事就好。

  但聽了那個夢境之後,好友便叫她得準備些水果到土地公廟拜拜。

 

  「嗄?你不會說那個男孩子是土地公吧?」巫秀月不敢置信的問。

 

  「當然不是。」許沉香條理清晰的說:「他既然說『有機會陽間再見』,而且還會隨歲月成長,那就表示他應該是個大活人。」

 

  「那為什麼……?」

 

  「你忘了嗎?在那個男孩子還沒來之前,你第一次差點要跨過那個竹竿的時候,不是有個奇怪聲音叫醒了你?」

 

  原來許沉香是指那個讓她想起來自己沒有哥哥的蒼老聲音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那是土地公?」

 

  「因為土地公廟就在旁邊啊!」許沉香輕輕拍了下她的額頭,沒好氣的說:「總之,周末我們去拜拜回禮。」

 

  「好。」

  巫秀月只好乖乖點頭,反正從小學時代起,她就明白一個硬道理:聽香香的話準沒錯。

 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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